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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認清社區支持型農業】

農訓雜誌299期,2015/1

口述/張駿極 撰文/黃重豪

對喜好田園生活的人來說,有個畫面是很美的:一群小農、作家、上班族等,在螢火點點、群蛙鼓譟下,熱烈討論著田地要種什麼作物、冬至要辦什麼活動。熊熊營火中,一位年輕人開著曳引機靠過來,一下車便親切的問候大家「吃飽沒?」

 

這是一幅社區支持型農業(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, CSA)的縮影,它藉由生產者與消費者對食物安全、風險分攤的共同承諾,將雙方牽繫在一起,形成一座美好的有機生態社區。

 

CSA不只是烏托邦,而是真真實實存在台灣各地,例如宜蘭員山鄉深溝村,以賴青松「穀東俱樂部」為開山始祖。宜蘭南澳鄉陳昌江的南澳自然田,以打工換宿吸引年輕人前來體驗農事。位在新竹市邊陲的千甲里,陳建泰號召了都市原住民一起耕作,再將產品配送給竹科員工。

 

在城鄉互助合作下,一座CSA農場就是一顆小行星,按照自己的軌道生生不息運轉著,其恬適情調,令人陶醉。

 

不過稍微清醒一下,這種開心農場憑藉的是自動自發的信任,如果真要把它複製到世界各處,是否敵得過人性考驗?又能否符合現代人的生活步調?

 

返璞歸真 回不去了

 

CSA的精髓是消費者主動為喜歡的農民分攤風險。農業主要有兩個風險,第一個是天候風險,老天爺不賞臉,農民今年就沒飯吃了。第二個是價格風險,由於生產資訊不透明,每年都會發生搶種導致價格崩盤的劇碼。

 

不過在CSA農場裡,農民完全可以免除這種威脅,因為消費者會以預付貨款的方式,請生產者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品項及數量耕作。假設天有不測風雲,這筆款項還是歸農民所有,以保障他們安心耕種。另一方面,都市人還可以利用閒暇時分到認養的農場體驗農務。

 

這個方法看起來對雙方都有利,但是應用同樣的邏輯,假若我們要支持好的農民,那需不需要也去認識好的手機作業員、化妝品業者、建築工人等,然後千拜託、萬拜託他們好好製造?

 

我們希望食物要安全,無可諱言的,手機、化妝品、房子也需要友善生產,不然說不定手機會炸掉、化妝品內含劇毒、樑柱藏有沙拉油桶等,這些消費者不去產地檢視,根本無從得知。因此接下來可能有個畫面:人們親自到生產線體驗組裝手機、到化妝品工廠調配原料、進入建築工地灌水泥等……這些,應該都不會發生!

 

CSA第一個疑慮是,我們真的有辦法推廣全國人去認識生產者嗎?這樣或許理想,但可能會和現代社會輕微的背道而馳,因為當前人類文明便是靠著專業分工而成,再要返璞歸真回到古代生活,對大部分人來說十分困難。

 

績效驅策 引導人性至光明面

 

再者,投資任何生意都有風險,比如某人經過縝密市調後,信心滿滿開了一家咖啡店,誰知道下個月隔壁就開了家星巴克。台灣的高科技產業也是,密密麻麻的LED工廠,已經成為四大慘業之一。

 

這一切都是經營風險,但消費者有沒有事先幫咖啡店分攤風險?有沒有用實際行動支持LED工廠?有沒有任何人承諾在我生病、意外時扶助我?有的話,那一定是保險公司,或親愛的家人。

 

假設真有這種善心人士,以CSA來說,一年歉收、兩年歉收,到了第三年,他還願意支持嗎?而且,當CSA農場從50個擴大5000個時,我們有沒有可能保證每一個農民都像賴青松、陳昌江、陳建泰那樣武功高強、盡心盡力?消費者有沒有辦法分辨,到底是天候欠佳、技術不良,還是鬼混摸魚?

 

觀諸任何產業,不管公司績效再好,都有勤勞、懶惰、優秀、劣質的員工,農業自不例外。而企業能夠經營得下去,是依賴績效導向來驅策員工,表現越好,越能得到獎勵;能力不佳,則受到淘汰。

 

這種資本主義的邏輯,推到極致的話,必然不尊重人性價值;反之,講求吃大鍋飯的社會主義,又會造成人性怠惰。因此兩者必須有所平衡:我們支持小農,但不代表要抗拒文明;我們沉醉浪漫,亦不否認績效導向的重要性;我們樂於交農民朋友,卻不見得要把錢捐給他做分內之事。

 

別讓消費者成為冤大頭

 

除了攤錢外,CSA還有兩種風險分攤方法,一種是平行互補,例如甲農場的胡蘿蔔歉收時,就拿乙農場的填補,丙農場的高麗菜多收時,就拿去應丁農場的急。

 

這樣看似合理,但最吃虧的還是消費者,因為就算他付出的錢沒有一分損失,等到有一天產量大增時,卻得眼睜睜看著多出來的紅利歸屬於其他農民。更大的問題是,當一個農場串聯另一個農場,再不斷串聯出去時,消費者究竟是跟哪一位農民合作,已經搞不清楚了。原本一對一的CSA頓時變成一對多的合作社或俱樂部,交叉調貨亦將衍生另一種不透明。

 

第二個方法是以時間分攤風險,亦即今年減產,明年補上。問題是,糧食對人類來說是即時性、固定性的需求,今年沒有得到足量的米,不可能等到明年。等到隔年終於拿到時,消費者只能拿去餽贈、兜售或供佛了。

 

綜合來看,不管是消費者主動墊錢、挖東牆補西牆,或生產者對消費者「賒貨」,都是麻煩付錢的人多多擔待。但農業作為現代貿易的一環,是否非得將消費者「拖下水」才能運作?

 

農業保險 保作物不保人

 

有個方法或許可以試試,那就是設計一種農業保險,但它不保看病免費,只保作物產量。

 

具體方法是,每個農民依據種植面積、預期產量向保險公司回報,並繳交一筆保險金,當南部被颱風掃到時,這筆錢就補貼南部受災戶;當東部番茄歉收時,就資助東部番茄農。

 

政府的角色則是招攬正派保險公司進來精算,並且隨著保險的普及逐步限縮災害補助,例如第一年由政府負擔全額保費,第二年公費補助50%,第三年就全部落在保戶身上。之後如有大規模農損,就交給保險互助基金出場解救,農民便再也不必北上農委會陳情了。

 

這種商業機制還可以搭配社會福利,例如有貧戶完全繳不起保險金,政府可採專案方式補貼,一如弱勢學生減免學費那樣。如此以貨幣為流通單位,全國農民就能不分身分、地域、品項、年度互相分攤風險。

 

實行農保還有一個好處,就是蒐集精確的種植資訊。對保險公司來說,為了避免虧損,保險員必須親力親為調查每塊地的種植情形。對農保保戶來說,如果多報,必須負擔較高的保費;如果少報,萬一碰上天然災害就血本無歸了,因此理性的農民必然會依照實際耕作面積申報。此時,大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別人的種植策略,自然會去迴避栽種相同品項。

 

回頭看看現行的調查方式,其實是不夠精準的,一來農民忙著農事,根本無暇回報給田間調查員;二來調查員也沒有誘因認真調查,反正他填什麼數字都無法考據。因此田間調查制度實施多年來,全國產量永遠是固定的,卻年年出現某種產量暴增的現象,箇中原因不難理解。

 

歸根究柢,如果我們試圖改變長遠的產業結構,一定要考慮到經濟誘因及人性特點。CSA確實是一個很有感染力的倡議方式,它讓更多人關心自己吃的東西、注意環境的保護,卻無法普遍讓農民安居樂業。因此站在農政單位的角度,一定要走出「種田很浪漫」、「耕耘是為了親近土地」的烏托邦,才能更清楚照見產業的真實面目。

 

【厚生別人說】走出浪漫烏托邦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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